垂首罗汉的胡须随着气息轻轻舞动，僧袍如在乱流中摇摆。果位金轮散发出的威势凭空把气压拉高了几个层次，让在场的众人都感到呼吸困难，不敢抬头。
相较于垂首罗汉，大威和尚却显得分外平静。他的身体岿然（防和谐）不动，僧袍也未受乱流的影响，所站之处如尘世中的一抹净土。
“佛法未乱吗？”大威和尚反问，“佛法未乱，因为佛法是记录，是死的。只要没有人在纸面上篡改，它就不会乱。”
垂首罗汉刚想发笑，大威和尚的下一句便紧随其后。
“可佛法也是活的，因为它需要活的人去理解，去传播。信众的口舌便是佛法的口舌，信众的心念便是佛法的心念。”
“同样一句经文，根据解读者的不同而出现不同的解法。简而言之，同一句话根据解读者目的的不同，完全可以曲解为不同的含义。”
“而佛门经典的本意为何，于文字上，西域佛门与大乾佛门各执一词；于行动上，更是天差地别。同源而出，却分道扬镳。”
“此之谓，佛法之乱。”
话音刚落，大威和尚身上的功德金轮隐隐膨胀，又亮了几分。
大威和尚仍未说完，再次向前一步：“罗汉，小僧且问，如何普渡？”
这场辩经已经落入大威和尚的节奏，垂首罗汉自然知道要拿回话语权：“刚刚的佛法之乱还未说完，为何不继续说了？”
这千年里闲来无事，除了享乐便是罗汉之间互相辩经。若论辩经，垂首罗汉自认不会输给佛子。
与此同时，他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，观察着周围的情况。
石久等人在大威和尚现身后也大摇大摆地现了身，只是碍于天威不敢动手，这让垂首罗汉更加确信自己刚刚的判断与行动。
只是如何在这一场辩经的时间里想出脱身之法，是在难办。
“佛之一脉，源远流长。上可追溯千载因果，深可直达天规释书。自古以来，佛以慈悲为怀，以匡扶为义。食飨亡魂，接引来世。这西域于佛法普照之下井井有条，人、妖、佛各有所取，各有所虑，传承已千年之久，未有内乱。”
“天地生冧物，生老病死，遵循六道。今世结缘，来世结果。信众以苦修入禅，锚定未来，无论人与妖与佛，终有一日会得善果。”
垂首罗汉的声音如同雷响，滚滚佛音震人心脾。
“反倒是那大乾，于三百年前叛乱立国，立国之处便血流漂橹。随后夙起征战，惹得国内征夫离乡，妻离子散；又征徭役，建造军械水利，开运河以承皇舟，劳民伤财，怨声载道。那无定河下，多少纤夫埋骨；一合关外，多少征夫望乡？”
“天道好循环，究其根本，仍是一饮一啄，因果循环。犬何忠哉？死后却一锅炖之，不得安眠。耕牛更是劳苦功高，却也不可逃避被压榨一生耕田的命运。”
“兽不为众生邪？兽生于天地之间，亦是天生地养。斩妖司挑动人（防和谐）兽对立，血洗兽族，徒增杀孽。你看那大乾境内，兽族无不啮牙磨爪，惶惶不可终日，忍辱负重以报族落被灭之仇；那百姓无不心惊胆战，生怕有朝一日遭兽族清算？”
垂首罗汉的声音越说越大，雷音滚滚仿佛天威震颤。他背后的果位金轮飞速转动，气势如同潮水般碾压而来。
“你问本座佛法何乱？本座说，佛法未乱，尔等自乱也！”
伴随着一声厉喝，天空一道惊雷乍响。垂首罗汉的气势一路飙升，身后的金轮更是膨胀如一轮太阳，散发出耀眼的光芒。
信众膝盖一软，下意识地跪下，向着垂首罗汉虔诚地忏悔自己对兽族的压迫。
大威和尚没有打断垂首罗汉的话，仿佛找不出垂首罗汉话语中的漏洞。但远处观瞻的石久等人并不着急，他们对大威和尚有充足的信心。
虽然大威和尚嘴挺笨，但总是能说出一些粗糙却直切要害的道理，甚至敢于正面挑战那些不可说的潜规则，把那些帐篷下掩藏的龌龊公之于大庭广众。